“真是抱歉！真是抱歉！”
这已经是第几次的道歉了？被夕阳晒得有些恍惚的王不求在心中盘算着。
“要不您先喝点水吧！”
说话间一瓶打开的矿泉水就被猛然抬起的纤细的胳膊递到了王不求的面前，差那么一点就直接送进了王不求张开来打算客气一下的嘴巴里。
“姑娘你别那么紧张！”
王不求接过面前的水瓶，拧上了瓶盖，稍稍后退了一小步，不知不觉间已经戴上了略显尴尬的笑容，摆了摆手冲着对面的年轻女孩解释道。
“我说了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恰好路过这附近，听说了你的事情，就顺便来看一看你。”
对面的女高中生听得很认真，不时地还会点点头微笑一下以示回应。王不求看着她清瘦纤弱的身形怎么也不能把她与她那五大三粗的老爸联系到一起。
“真的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女生脸上真诚的笑容让王不求有些自惭形秽，他使劲地摇晃了几下脑袋继续解释道，“你千万不要再对我‘抱歉’了！”
说着他刻意地学了一下女孩刚才的动作，粗笨又夸张，惹得对面的几个无关的看热闹的路人也转过身偷笑了起来。
王不求很尴尬，猛地仰起脖子灌了几口冰凉的水，瞬间凉意游走全身，这才稳定了心神。
“那也还是很麻烦您的！”
经理的女儿摇晃着挂在脑后的两个编成麻花形状盘城小圈子的俏皮的辫子，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我知道如果不是爸爸担心过度也不会麻烦您来这里找我的。”
倒是个与她清丽相貌相符的聪慧的姑娘，一下子就看透了事情的真相。
“其实他并不需要这么担心的，”女生无奈地抿紧了嘴唇，微微鼓胀起的脸颊透着粉嫩的色彩，“我其实是不想来的！”
经理的女儿回头谨慎地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静坐在马路中央堵住了对面基督教堂出口的人群，轻轻地拉起王不求的衣角，小心地带着他走到了路边一家面包店旁的小巷里。
“我有些担心晓晓姐，”女生测过身子抬起手指着不远处静坐的人群的最后一排说道，“她是我从小在一起的朋友，去年刚刚考上大学。”
王不求的视线从与自己贴得很近的高中女生白皙脸颊上的小雀斑顺着她的手指转向了那些似乎与昨日见到的那群青年有所不同的群体。他并没有准确地找到女生所说的那个“晓晓”，这些人统一穿着胸口印有“无神论”三个大字的黑色T恤，年纪又都差不多，即便是坐在地上压抑不住的兴奋也不分高低。
王不求没有办法区分清楚这些人的个体差异，总觉得这群人在各种层面上来说，都已经极度地趋同了。
“对了！”
王不求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暂时打断了对话，弯下腰稳稳地把水瓶在脚边放好，站直了身子保持着微笑礼貌但却难掩尴尬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红晕，她小步子地倒退了两步，对着王不求慌张地摆了摆手。
“对不起！对不起！”
又一次地道歉过后，她终于平复了心情，正式地介绍起自己来。
“我姓柳，”待人接物显得异常成熟的高中女生在这个时候还是显示出来自己的年纪应有的轻松和自在，笑着说道，“当然这一点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王不求想了一下自己的上司的确是姓柳，因为与他粗犷的外表实在是太不相称了，王不求总是会忘记他的姓氏。
“我叫柳轻柔！”
柳轻柔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了右手。
“叫我轻柔就好了！”
王不求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用力地握了一下，青春的热情鼓舞着自己也放松了许多。
“我叫王不求！”
王不求看了一眼收回来的手掌上一直没有动静的“黑”，心想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黑”早就有所察觉了。放心下来之后，马上又抬起头回到了与柳轻柔的对话里。
“所以……”
他捂着嘴巴低声咳嗽了两下，指着不远处越聚越多的静坐示威的学生们，换了一个严肃的语调问道。
“这些人都是学生吗？”
柳轻柔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因为还是在暑假里，我和晓晓姐今天本来是约好了的，中午的时候我去大学里找她。”
轻柔的目光扫过坐在马路中央的人群，指了指靠近路口的地方横摆着的两辆大巴车，继续说道。
“我刚一到大学就看到这些人已经集结完毕正按次序上车，而晓晓姐也被人流推着上了车。我害怕她会出什么意外，就跟着这两辆车来到这里了。”
“这么说的话，你的父亲的确是有些神经紧张了。”
王不求抬手赶走了眼前的飞虫，也顺带着把那个过度担心的经理的形象从自己脑海里赶了出去。
眼下至少确认了柳轻柔是安全的，王不求觉得自己的任务基本上可以算是完成了。本该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开的他突然又有些犹豫了。一如面对之前的两次危险一样，王不求对于与自己平凡而无趣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异常事件总是有着特殊的兴趣。
“是不是很有趣呢，‘黑’？”
王不求仔细观察着现场的情况，越过百人以上的静坐队伍，马路对面那间破旧的基督教堂里遮蔽了几乎全部阳光的两棵松树下面的铁门静静地阻隔着内外两个不同色调的世界，明亮与阴暗的对比让王不求也忍不住有些想要支持这群满腔热血无处安放青春骚动的学生了。
但事情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从刚刚在路边听看热闹的闲人们的对话里得知的信息来看，这间教堂的扩建并没有任何值得指摘的地方，更不要说违法了。
教堂后面那一片空地本就是七十年前教堂购买下来的产业，在城市的后续规划里也全都默认了属于教堂的权益。眼看着这间老教堂已经破败不堪无法修缮，在原地扩建一处新教堂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无神论社团的主张也并非完全的无理取闹。他们觉得世俗社会不应该浪费过多的人力物力在这些与人类进步无益的虚无缥缈的宗教信仰上，扩建是一种浪费土地的文化倒退行为。虽说有些极端，但从路人的反应来看应和者也不在少数。
而唯一让王不求不能理解的则是这群人的动机。他们自己此刻口中还在宣喊着的理由非常完整，逻辑也很通顺，但唯独深沉次的动机却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这倒是让王不求更加好奇了。
“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王不求自言自语似地嘟囔着问道。
还没等柳轻柔想出回答的话，马路对面教堂那黑色的铁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静坐的人群呼啦一下子全都从地上站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跳跃着紧张的神情，息敛了呐喊声，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厚重的黑色铁门里走出了一个身穿黑袍满头白发的胖胖的老年牧师，他故作镇定地扫视了一遍人群，承接了足以让他有些站不稳脚跟的热情的目光，扶了扶滑到鼻尖的银色边框眼镜，摊开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圣经，突然对着眼前这些无神论者开始了祝祷。
王不求所在的小巷距离那个牧师有些远，他完全听不清楚那些祷告词都说了些什么。但显然宣扬你是罪人你要被救赎这样的话是不可能打动血气方刚的大学生的。如同沸油锅里掉进了火星一样，人群里的愤怒瞬间被点燃了。四起的嘘声瞬间淹没了牧师本就没有多大音量的祷告，一时间混乱降临到了这条并不算偏僻的街道上空。
“这可怎么办呢？”
柳轻柔也察觉到了事态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她只能寄希望于身边这个才认识不过几分钟的男人。
王不求的好奇心还很旺盛
，但柳轻柔的安全毕竟是自己最应该注意的，他不得不暂时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提出了合理的建议。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你那位晓晓姐带过来，我们三个一起离开这里。”
“不用麻烦了！”
王不求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色T恤的女人推了一下王不求闪身也挤进了这个小巷子里面。
“我……我已经出来了！”
她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地喘气，瘦弱得像树枝一样的胳膊不停地颤抖。
“晓晓姐！”
柳轻柔冲到女人身边激动地抱住了她，开心地撒娇似地摇晃了起来。
“别、别、别晃！晕！”
“晓晓姐”求饶似地摆了摆手，挣脱了柳轻柔的怀抱，站直了身子。
她脸上的线条非常清晰，瘦削但却非常有精神。面容也很清秀，但在夸张到有些滑稽的表情里，王不求还是看到了一种特殊的大方而温和的气质。
也难怪柳轻柔会这么担心她，她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会参与这种活动的人呀！
“你好！王不求！”
王不求礼貌地伸出手掌介绍自己，结果得到了一个俏皮地击掌和“我叫秋晓”的回答，一时间让他对这个女人更感兴趣了。
“你怎么出来了？”
柳轻柔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我只不过是为了多交几个朋友参加的社团，”秋晓一边摆手一边苦笑着回答道，“这种大场面还是饶了我吧！”
“这样也好！”
王不求隐约又听到了警笛的声音，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路口，五辆警车刚好停了下来。
“你要是再晚一点，恐怕就要在档案里留下记录了。”
“真有那么严重吗？”
秋晓走到王不求身边站好，扯着王不求的衣服探出身子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又马上退了回来。
“那我这些同学不会有事吧！”
说着秋晓突然脱掉了身上的T恤露出了里面原本的白色背心。
“你们的集会没有报批过。”
王不求绅士地扭过头不在整理衣服的秋晓身上多停留。
“如果没有报批，那就是非法集会了。影响了社会秩序的话，至少会有那么一两个带头的学生会受到处分的。”
“可是他们也没有什么大错呀！”
慌乱地抹平背心上的褶皱，又在柳轻柔的提醒下调整了肩带的秋晓忽然激动了起来。
“他们可能是有些过激了，但至少他们的本心不坏呀！难道不应该……”
王不求抬起手止住了秋晓。
“眼下这个情况与对还是错根本就没有关系。”
他一语中的地说出了事情的要害，但显然秋晓和柳轻柔并不能理解他的话。
王不求试着换一种方式给她们解释。
“这个社团作为一个大学里的普通社团，原本就是这么激进的吗？”
随着警察的出现，吵闹的对峙渐渐平息了下来，只剩下听不太清楚的牧师的祷告声还在继续着。
“我其实不太清楚，”秋晓收起了夸张的表情，严肃起来的她漂亮了许多，“因为我加入这个社团才不过两个月。”
“虽然我加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状态了，但是听老社员说过，原本这个社团并不是这么激烈的社团。”
“这个社团原本只是一个纯理论的以讨论为主的社团，顶多不时发表一些文章来宣传无神论的思想。”
秋晓看了看自己手里T恤上印着的“无神”，皱起了眉头继续说了下去。
“但去年的时候，临近大学的无神论社团突然请来了一个姓洪的导师，一时间他们的社团发展的很快。姓洪的导师接着又去了很多学校，也来过我们学校。”
“后来本地大学里的无神论社团在洪导师的安排下成立了联合会，自那以后社团就开始变得激进了。
”
王不求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便是他所好奇的动机之所在了。
“那个洪导师今天也来了吗？”
王不求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没有。”
秋晓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灿烂自然的笑容对王不求解释道。
“其实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我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姓洪的所谓的导师。”
“那还真是可惜！”
王不求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却识趣地选择了没有说出口。
不远处阻挡路口的两辆客车在警察的指挥下乖乖地挪到了一边，路面上方刚还豪气干云的学生们也都萎蔫蜷缩了身子，配合地在路边站好等待警察的问询记录。
“这是一群单纯得近乎于愚昧的人！”
安静了许久的“黑”又开始“说话”了。
“我在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恶念，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值得你关注的地方。”
“黑”深知王不求的好奇心有多么容易膨胀，适时地提醒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还是先送这两个人回家吧！”
王不求有些舍不得这般热闹而荒诞的场面，但“黑”的建议毕竟合理，自己也不得不收敛起好奇，复归麻木与平静的心态。
这些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麻烦的，”王不求侧过身子看着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的秋晓，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留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视线也跟着抬起的眼皮飞到了秋晓身后的柳轻柔的身上。在确认了秋晓的安全之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原本还萦绕在她头顶的纤薄愁云也全都被青春的光芒驱散了。
“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王不求越看越好奇经理是怎么生出与他反差如此之大的好女儿的，但这种话题并不能与这个小姑娘讨论，他准备下一次见到经理时好好地揶揄调侃他一顿。
柳轻柔听到王不求的话，微笑着冲着他点了点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多停留也没有用处。
柳轻柔回身看了一眼巷子深处堆放成山的杂物，显然这里并不适合通行。她轻巧地攀着秋晓的肩膀一步一跳地走到了巷口，学着王不求刚才的样子小心地往外看了两眼，然后便走了出去。
王不求本想跟着她走出巷子，但被突然从外面躲回巷子里的柳轻柔纤细的手腕给挡住了去路。
“不好了！”
柳轻柔的神色里有些面对未知事物时特有的慌张，这倒是与她的年纪相当的吻合。
“外面又来了好多人！”
刚刚才被自己费力浇灭的好奇之火瞬间就又复燃了，王不求轻轻地抓住柳轻柔的肩膀稍稍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提到了身后。
这种举动平日里王不求是不会做的，虽说会在脑中冒出这种念头，但也确实是不会做的。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柳轻柔实在是太过“轻柔”了，还是自己的力气在一两天里有了跨越式的增长，王不求居然成功了。
但他没有时间去为这“壮举”自我满足了，王不求迈了一大步走出了巷子，这才意识到刚刚柳轻柔脸上的惊慌并不只是少不经事的窘态。毕竟几百个统一着装的人包围了整条街道的场面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识过的。
王不求的眼神在地上踅摸着找到了柳轻柔送给自己的那瓶水，弯腰拾了起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然后指着身后渐渐被人群占满的街道对秋晓问道。
“这些也是你的同学吗？”
秋晓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但马上又被急切的目光替代了。她无视挡住了巷子口的王不求，从他身边挤了出去。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之后又原路蹭了进来。
“不是！”
秋晓用力地摆手。
“这些人我全都不认识！”
王不求看着秋晓紧张得又有些开始朝着滑稽方向发展的表情，强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那可就麻烦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们是学生！”
“黑”用冷淡的语调回答了王不求的问题，对它而言这种事情虽说还有些值得观察的价值，但比起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还是多少有些无趣了。
“都是和这个叫秋晓的女人差不多年纪的大学生！”
但“黑”还是认真地履行着帮助王不求的义务。
“不过并不是同一个学校的！”
王不求揉搓着下巴，继续点头。
“顺便说一句，在这群人里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波动。”
“也就是说不会有大麻烦了呗！”
王不求的自言自语不小心发出了声音，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时，柳轻柔已经抢在秋晓前面提出了疑问。
“为什么不会有大麻烦呢？”
王不求有些慌张了，但毕竟也没说出什么值得怀疑的话，停顿了一秒之后马上张开了微笑，自顾自地摇晃起了脑袋。
“我想……”
王不求踱着步子走到了巷子口，一边装作观察情况一边思考该怎么搪塞过去。
“法不责众嘛！”
“对的，”他又审视了一下这个突然在自己的脑子里冒出来的词汇，认真地说道，“就是法不责众！”
“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警察也就没有办法专注于你的那些同学了！”
王不求对着秋晓做出了解释之后转过身看着外面全然没有骚动的占满了整条街道的黑T恤的队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在等一个人！”
“黑”适时地解答了王不求的疑惑。
“换句话说，”他扭过头顺道甩掉了自己多余的好奇心，抬起手阻拦住了试图走出巷子的秋晓和柳轻柔，继续耐心而和气地解释道，“在这么多人里你的同学们反而会更安全，被处分的几率也更小。”
秋晓还是有些放不下自己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新朋友，但理智提醒她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的话其实是正确的。继续在这种地方停留下去的话，有没有意义先不说，至少对柳轻柔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那好吧！”
秋晓收起了紧张的神情，转身一把挎住柳轻柔纤弱的胳膊，牢牢地贴在她的身边。
“麻烦王先生你带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听到秋晓的话，王不求其实很开心。虽然他嘴上说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他心里知道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这么多有理想有信念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他想象不出得是一个多么有魅力有魄力的家伙才能控制得住这人群里涌动着的暗流呀！
“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看一看！”
王不求边说边后退着走上了马路。
“我去叫辆车过来，”他对着秋晓和柳轻柔摆了摆手，“很快回来！”
“很——”
“快”字还没完全说出口，一辆周身散发着与王不求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奢华气息的黑色高级轿车前轮紧贴着他的脚跟停了下来。
还没等王不求意识到危险，轿车的车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驾驶座里走出了一个身穿高级定制西装的男人。
“他们等的人到了！”
“黑”平静的声音唤醒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被突然出现的轿车吓到但却有些走神了的王不求，他这才转身后退了一步与轿车拉开了距离，抬起头仔细观察起眼前的这个一脸职业笑容的男人来。
这个男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装扮也很符合他老成的气质。精心打理过的深蓝色西装上没有一丝的褶皱，灰尘仿佛也与其相斥一般无法沾染。
不算瘦削但线条清晰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的圆形眼镜，眼镜后面的视线里则带着与他的笑容极不相称的寒意。
“没碰到您吧！”
西装男大步走到王不求的身前，主动伸出手钳住了王不求的手臂，毫无暖意但笑容完美地道歉着说道。
“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心急了，要是擦碰到您，我先给您道歉！”
王不求摇了摇头，后撤半步礼貌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一边**自己的手臂一边努力地去做出真诚的回应。
“我没事！”
王不求拍了拍裤腿，继续大声地维持着社会上的礼貌的交流。
“是我自己不小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西装男用手拍了两下胸口，深呼吸之后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一连串浮夸的动作看得王不求都有些着迷了。
“本来是来这里送达判决书的，要是自己也惹上了官司，我这个律师恐怕也不好做了。”
西装革履的律师用润透了自信和从容的语调调侃着，转身走到驾驶座旁拿出了一个棕色的文件包，接着合上了车门又走回到了王不求身前。
“怎么样？”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无视着警察指挥的人群，依然带着分辨不出真实感受的笑容对王不求问道。
“真够麻烦的吧！”
王不求耸了耸肩。
“与我无关！”
他本能地排斥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非常适合社会生活可能随时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对待每一个人的家伙，即便“黑”还没有向他说明这个人的具体情况，王不求也还是对他产生了些许莫可名状的恐惧。
“真的与你无关吗？”
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王不求，掺杂其中的有些调皮的语气仿佛在挑衅一般刺激着听者的神经。
“换个角度想一想，纯粹的无关是不可能的！”
“宗教和科学总会在你我之间不知不觉地发挥作用，即便今天的事情与你无关，但你又怎么能肯定它不会影响将来某一时刻的你的决定呢？”
王不求有些把握不准这个人，他不像是个律师，反而更像是个社会活动家。
通常对这种人王不求是反感的，但今天这个人却让他有些厌恶不起来。
也许是好奇心作怪，又也许是因为本能在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可能是极其危险的存在，王不求对这类人的反感暂时地被压制了下去。
“哎呀！不好意思！”
全然没有歉意的抱歉也很有意思，王不求耐心地包裹好自己的内心，平静地看着这个人表演下去。
“说多了，失言了！”
“那好！”
西装男主动地伸出了手，王不求自然地握住。
“有机会再聊！”
松开了右手拍了拍文件包的西装男露出了另一种带着些许骄傲的职业笑容对王不求说道。
“还有一份禁止扩建教堂的判决书要送过去。”
说完本来已经扭转了脚跟的西装男突然停下了动作，盯着王不求的眼睛，郑重其事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吕无心！”
自称吕无心的男人拍了拍胸口，没等王不求介绍自己，转身大步离开了。
久等了的人群看到吕无心的出现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道，等到他走过又复归合拢。眨眼的工夫，王不求便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王不求试着在心里与“黑”交流对这个突然登场的人物的看法，但除了一声勉强算是回答的“嗯”以外，并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那个人是谁呀？”
在王不求思考的空当里，秋晓已经拉着柳轻柔站到了王不求的身后。她指了指人群方向吕无心刚刚走进去的方向，俏皮地评价道。
“长得挺帅的嘛！”
王不求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秋晓的评价，默默地打开手机给平日里相熟的出租车司机发了个短信。
看到回复的短信，他这才送了一口气。
“帅不帅的我不好判断，”王不求看着不远处渐渐翻滚起骚动的人群，严肃地说道，“但这个人可比这场集会要麻烦多了！”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经理，王不求挂断了注定唠叨一通的电话，招呼着身后的两个年轻女孩，朝着远离教堂的约定好的街口走了过去。
漫长的一天很快就要结束了，王不求只希望能好好睡上一觉。而明天更好还是更糟，那就都留给明天去烦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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